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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逃离的刘正风和张翠山们的江湖

2025-03-19 14:15 来源:网络 点击:99

难以逃离的刘正风和张翠山们的江湖

第二梦曾对着聂风说:

"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

这个场景很美。

风雨天,刀口上舔血的人不必去打打杀杀,贩夫走卒不必去辛苦讨生活,他们都坐在屋子里向火,或饮酒吃菜,或静默无言,什么恩怨情仇,什么江湖名利,都可以不再去考虑。

多年以前,有一个人也说了一句很相似的话: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说这样话的人都是身处其中的人,一个腥风血雨的江湖世界,好像没有一片可供栖身的世外之地,他们生下来就不断掺裹其中,间歇性地逃离,仿佛他们真的可以逃离似的。

1,江湖武林中的"金盆洗手"

在江湖武林中有一项退出制度,当然不管这种制度是否能够贯彻始终,但总的来说,其意在于确保江湖武林人士有一条退出通道,比如说有一天你厌倦了江湖纷扰,想要封剑隐山林,那么你只需公开召集一些江湖武林同道,举行一场名为"金盆洗手"的仪式,预示你将从此以后不再过问江湖事,而且往日所累积的是非恩怨也都一笔勾销,从此是身外人。

但这样一项制度从实际来看执行得并不好,衡山派的刘正风即是一例。他生前也非奸恶之徒,即便也有一些个仇人,但也多出于侠义道,杀便杀了,惹也便惹了,没什么打紧。

照理说,他的金盆洗手或者他的退出江湖是没有障碍的,但就是因为与日月神教长老曲洋有共同的音乐爱好,彼此引为知音,却为左冷禅阻挠,最终惨遭灭门。

刘正风何罪之有?

据其自述,"曲洋曲大哥是我生平唯一知己,最要好的朋友。曲大哥和我一见如故,倾盖相交。二人相见,总是琴箫相和,武功一道,从来不谈。然当今之世,刘正风以为抚琴奏乐,无人及得上曲大哥,而按孔吹箫,在下也不作第二人想。曲大哥虽是魔教中人,但自他琴音之中,我深知他性行高洁,大有光风霁月的襟怀。刘正风不但对他钦佩,抑且仰慕。"

你看,刘正风与曲洋相交,不过是为一点音乐上的小癖好,既没有叛变衡山派,将衡山派的武学以交流切磋之名私相授予曲洋,也不曾明面上或暗中做过任何阻挡他人上升通道的事情。

世俗人当然可以说他交友不慎,但问题的症结在于正邪不两立,衡山派名正,日月神教是邪,刘正风与曲洋相交,就是违逆之举,其罪当诛,这是左冷禅的逻辑,也是自命武林正派的逻辑,在五岳剑派如此,在六大门派亦如此。

而且,刘正风满门被灭不只是左冷禅一人的意志,也是获得衡山派多数人的支持的,就是要坐实五岳剑派同日月神教正邪之间的对立,完全符合大局观,从此叙事逻辑便是正与邪、真与伪、光明与黑暗之间的争斗,无论谁都不能置身事外,直至死方休。

其实,无论何朝何代,厌倦江湖的武林人物都不乏有退隐的计划或打算,不管他们是罪恶滔天以谋避难也好,还是真的看淡江湖路也罢,都是希望能够了此残生,哪怕布衣蔬食,只为谋个自然死亡。

然而,江湖事总是令人欲罢不能,纵使是奸恶之徒侥幸避入幽灵山庄或是恶人谷,一时之间或可保全性命,但终究由于退出制度的不完善以致不能善终,何况还有"江湖追杀令"的存在。

这就是说所谓"金盆洗手"的退出制度在帮派林立的江湖社会中并没有达成普遍的共识,尤其是一些权力人物还可假公义之名破坏"金盆洗手"制度。

2,无从逃离的江湖世界

如此说来,"金盆洗手"其实算是一个伪概念,因为在江湖的语境中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哪怕你是万人敌萧峰,终究还不是"塞上牛羊空许约",一代英雄人物,落得个身死名裂,忠义两难全。

而且,江湖武林还是一个鼓励快意恩仇的时空结界,它当然可以借由一些通透人物道出"一笑泯恩仇"此类幻灭感强烈的箴言来,但更多的还是"杀人偿命",凯岩城的兰尼斯特家族亦有言"有债必偿"。

这其实在哲学上追究的是一个"原罪"和"业"的问题,在法理上则是一个犯罪前科的问题,而其中也无不体现着佛家的果报观,以及法家"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的理念。

没有人是例外,自从卷入这江湖世界,就休想逃离出去。

对应在文明社会,一个杀人犯,一个老赖,一个诈骗犯,一个黑恶势力分子,再或者是一个贪官污吏,他当然想要洗白,而当洗白不能时,他也可以无限制地逃亡,不过纵能一时逍遥法外,但终究不得自在心。

马丁·斯科塞斯执导的影片《爱尔兰人》中,不管是黑帮大佬Russell,还是谋杀朋友Jimmy Hoffa的爱尔兰人Frank,即便他们能善终,却也得尝老年孤苦不得救赎之报了。

其实,有的时候,也不是江湖人物真的无法逃离江湖,而是他们思量着既能身处江湖之远,而心又系庙堂之高。我原本预备以张翠山父子事来说明那些深深牵连进江湖纷争却不得自由的人物,但最终发现张翠山父子二人从来心系江湖。

江湖上有太多的恩怨情仇和功名利禄难以舍弃了,所以与其说是江湖,不如说是人的欲望和执念,而江湖也从来都在人心。

武当弟子张翠山同天鹰教紫薇堂堂主殷素素,在天鹰教专为屠龙刀筹办的扬刀大会上,为明教金毛狮王谢逊所挟,三人一并流落冰火岛,其间相处融洽,义结金兰,且在谢逊的主持见证下,张殷二人还结为夫妇,育有一子。

张氏夫妇本可以渔樵耕读,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事,但终究还是要返回中土,何以故?其实,到底还是为了两种再生产,即人类的再生产和物质的再生产,而且主要是为了完成子代张无忌的社会化。

可能是冥冥之中这一对父子在人生中都有流落孤岛的命运吧,也或许是小说家有在孤岛上设置故事情节的偏好,使得涉事个体的人生得以重新开始,社会文化得以重新组织运作。

话说张无忌在同义父金毛狮王以及三女(分别是蒙古郡主赵敏、峨眉掌门周芷若以及表妹殷离)流落孤岛以后,也同样拥有其父翠山公选择永久定居以及婚配的权利。

只是这一次情形却又大不同,男嘉宾张无忌不但使得三位女嘉宾直接爆灯,进入男嘉宾环节,但正是张无忌的心猿意马,使得峨眉派在野人士周芷若想起师父灭绝师太的生前嘱托,以事业为重,发扬光大峨眉派。

使命召唤之下,一切都顺理成章,为查明真相,张无忌不得不重返中原。

3,江湖和资本主义生产关系

如果说,刘正风、曲洋、张翠山夫妇、张无忌们的江湖是避无可避的江湖,那么普罗大众们的江湖更是无从脱离。在他们的江湖世界中,他们每个人都有指定的角色,为了扮演好各自的角色,通常他们都需要从事某一项职业,或能者多劳身兼数职。

这大概可以追溯到人类早期的社会分工,也即是工作或工种的专业化和职业化,但毕竟没有人能够脱离任何生产组织类型之外,在部落社会如此,在城邦社会更是如此,哪怕是掌权者或是权力机关的代表们也概莫能外。

他们总是要力所能及地做一些事情,而不是完全意义上脱离生产关系的人,他们之中有祭师、部落领袖、国王、皇亲国戚、御用文人以及其他特权阶层等,区别只在于劳动的强度不等、类型不同而已。

而且,在这样的社会分工体系中,也存在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即人与人之间不仅仅是有血缘上的亲属关系,因为相同志趣而缔结为夫妻和朋友的关系,还有一种遍布社会的人身依附关系。在江湖社会中体现在帮派与帮众、师徒之间,而其中作为集体的帮派和具备绝对权威的师尊始终高高在上。

对于一个帮派而言,有源源不断的人力和财力来作补充,以此维系其在江湖上的地位,乃至于发扬光大,而只要有人胆敢违逆或阻碍这股发展趋势就被视为异己,即便是主动脱离或退出组织也往往不被获允,至少需要一定的权益让渡。

这在地下帮会组织内部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如同浮士德将灵魂抵押予魔鬼一般,没有退出一途。事实上,无论是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所组织的生产关系,个体始终也不能得到极致的自由,即便他们不再是疲于奔命的社畜,或者不再是停留在弱抵抗阶段的丧文化和佛系文化的继承者,又或者不再是物质极大丰富之后的社会寄生虫。

人始终是人身体和思想枷锁的产物。

在文明社会中,恐怕只有精神病患者和智力残障人士可以免除世俗意义上的身心劳动以及精神控制,当然这也是建立在理论上的猜想,因为对于他们的社会控制强度和范围在不同的社会、国家以及区域内并不固定。

这的确是在将议题引向对人的自由的讨论中,而且毫不隐晦地指向没有绝对的自由这一结论。不过,倘使不在意玄虚的自由,回归到江湖武林中的"金盆洗手"、仕林官场的"告老还乡"以及现当代的退休制度中,其实也是可以发现一些在世俗意义上的喜乐与慰藉的。

其实,有的时候我还是很羡慕一些人的,他们生来就是来过日子的,努力挣钱,养家糊口,活着可不就是做工挣钱嘛,一门心思钻研生财之道,累了困了也不怕,喝几口小酒,睡他一大觉,终其一生,这样的生活也未必不好啊。

撰文:纪康
2019年12月18日